杜揚嵐打量眼前的皇長孫，關於這個皇長孫的事情，或者說傳說……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。

簡而言之，眼前的皇長孫就是敦王世子，敦王就是皇上的長子，當年在長街被刺殺的那位，幾年前，敦王被皇上封為太子，也就在詔書下來沒幾日，敦王就被人當街刺殺！

據說當時，蕭起賀也跟敦王在一起，那次刺殺，敦王殞命當場，而蕭起賀身受重傷，後來雖然說是從鬼門關救了回來，但是元氣大傷，整日用藥吊著半條命，也常年不見人……

可是……

杜揚嵐上下打量蕭起賀，心道，這人看著是有些病氣，但是也沒有誇張到不能見人的地步啊。

“這個樣子，成何體統！”皇上開口，不悅看著眼前的蕭正則。

蕭正則覆又跪下了：“父皇……”

“好了。”皇上直接打斷他，“回你的寧王府吧。”

蕭正則咬著下唇，深吸一口氣，明顯要開口說什麽，杜揚嵐搶白道：“寧王殿下，你還不謝謝皇上？”

蕭正則看向杜揚嵐。

杜揚嵐回視他一眼，輕輕搖搖頭。

蕭正則吐了口濁氣：“是……兒臣，告退。”

皇上不再理會蕭正則，而是轉向了杜揚嵐：“你又為何在這裏？”

杜揚嵐：“民女想求見皇上……”

皇上上下掃了她一眼：“朕今日要與起賀敘舊，沒空見你，你且回去吧。”

說完，看向身後的蕭起賀：“起賀，走，跟皇爺爺進去。”

蕭起賀頷首應道：“是。”

杜揚嵐眼看兩人就要進去了，“噗通”一聲跪下了。

皇上聽見動靜，回頭看她，目光不悅。

杜揚嵐直接說道:“皇上知道年民女說來意欲為何。”

“那你也知道的朕的態度。”皇上冷冷看著她，不露喜怒。

杜揚嵐重重點頭：“知道。”

“知道還這般固執。”

“民女沒有旁的辦法了！只能求您了！”說著，杜揚嵐俯首叩拜。

皇上上下看她一眼：“願意跪，就跪著吧。”

說完，徑直走去了禦書房。

蕭起賀跟在皇帝身後，回頭看了杜揚嵐一眼，正巧杜揚嵐也擡著頭，四目交接，蕭起賀似乎頓了頓一下，又似乎只是杜揚嵐的錯覺。

蕭起賀走進了禦書房。

杜揚嵐就跪在禦書房外面，蕭正則本來是要走的，但是見她跪在這裏，也要陪她。

“正則。”杜揚嵐搖搖頭，低聲說道，“這件事你不要插手，你的心意我領了，但是，你現在不是單純的皇子了，你已經封王了，做事就不能照著皇子的性子來，要有一個王爺的樣子。”

蕭正則搖搖頭：“不管我是什麽位子，我都是蕭正則，你的……你的朋友。”

“正則，你要是想幫我，現在就離開這裏。”杜揚嵐說，“如果，我需要你幫忙，我回去找你。”

“你應付的來嗎？”蕭正則不放心。

“應付的來。”杜揚嵐道，“好了，你現在趕緊回府去，找個大夫好好看看膝蓋上的傷，不要留下什麽後遺癥。”

“我都聽你的。”蕭正則點點頭，“揚嵐，我下午來看你。”

杜揚嵐頷首：“走吧。”

“恩……”

那邊，蕭正則走了，杜揚嵐收了心思，就這麽跪在了院子裏。

時間一點一點往前挪，就像是一只蝸牛慢慢爬向，杜揚嵐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，只知道頭上的太陽從東邊一只移動到了頭頂，膝蓋已經從最初的疼痛，到現在的毫無知覺了。

她提著一口氣，緊緊盯著禦書房的門。

此時的禦書房裏，蕭起賀正在跟皇帝下棋，但是，時不時的有些走神。

“下棋要專註。”皇帝落下一字。

蕭起賀手裏的黑子遲遲未落，似乎在思忖，又似乎在猶豫：“皇爺爺，杜家小姐跪的時間夠久了，在這麽下去，膝蓋就要廢了？”

皇帝擡起頭看他：“你認識杜揚嵐？”

蕭起賀搖搖頭，之後又點點頭，說：“孫兒聽過她的名字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都說相府家裏有兩個小姐，一個智勇雙全，貌若天仙，被父皇稱讚為女諸葛，一個……長得又黑又胖，臉上坑坑窪窪，百姓戲成流星錘……”蕭起賀稍微頓了頓，說道，“我剛才乍一見杜小姐，一點都不像流星錘。”

“女大十八變，誰知道，她竟然長成了……”皇上說著，輕輕嘆口氣，目光又在蕭起賀身上逡巡，“起賀，這些年你一直閉門不出，很少見你關心旁人，朕還以為，你認識杜揚嵐。”

蕭起賀低聲笑了笑：“孫兒不認識杜小姐，只是覺得，他挺合眼緣的。”

“喜歡？”

“那倒談不上。”蕭起賀搖搖頭，忽然說，“只是，她對皇爺爺來說，應該很特殊吧？”

皇上不答反問：“為何這麽說？”

“皇爺爺將她接入宮中，還不夠說明問題嗎？”蕭起賀說完，抵嘴輕輕咳了一聲，“皇爺爺，你是想她入住後宮嗎？”

“朕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，要一個能做孫女的丫頭入後宮？”皇上有些無語看著蕭起賀，“也虧你想的出來。”

蕭起賀低聲笑了笑：“皇爺爺老當益壯。”

“嘴貧。”皇上嘴上說著，眼梢確實帶笑的。

“說起來，距離你上次來朕這裏，有一個月了吧？”皇上問道。

蕭起賀說：“是兩個月了。”

世人都以為敦王世子閉門不出，其實不然，他每每過些時間，都要來宮裏給皇上請安。

皇帝長長嘆口氣，說道：“時間有些久了……朕這記性也不好了。”

蕭起賀道：“這次時間確實隔得久了，皇爺爺也知道我的身體，天氣轉變……就時好時不好的。”

“你才二十歲啊……”皇上看著眼前的蕭起賀，輕輕嘆口氣。

“我這身子骨啊……”蕭起賀又長長嘆口氣，“能活一天是一天吧。”

“休得胡說！”皇上說，“以後這種喪氣話，不許在朕面前說。”

“是。”蕭起賀應了一聲，終於落子了。

皇上看著他走的這步棋，拿起棋子，毫不猶豫地落棋。

蕭起賀這次又舉著棋子，開始左右遲疑。

“起賀，你三皇叔的事，你都知道了吧？”皇上忽然問道。

蕭起賀盯著棋盤，似乎十分心思都用在了眼前的棋局上，對於瑞王的事情，倒是不怎麽上心。

“聽說了，我聽說，皇爺爺把瑞王府內部封起來了。”蕭起賀說著，終於將棋子落下，“但是，不知道為什麽。”

皇上捏起棋子，本要落子，但是看清蕭起賀這一步，輕輕挑了挑眉，他沒多說什麽，再次落子：“想知道原因嗎？”

蕭起賀笑了笑，利索落下一子：“皇爺爺要是想我知道，我就洗耳恭聽，要是想我不知道……我也不會打聽。”

皇上看著他，不知想到了什麽，表情有些覆雜，微微搖搖頭：“起賀，你當真是個好苗子，只……”

只可惜，身體太差，難擔重任。

“你三皇叔給朕下毒。”皇帝說

蕭起賀手裏的棋子“吧嗒”掉了。

“皇爺爺，您，您說什麽……”

“你三皇叔聯合杜冕，給朕下毒。”皇帝又道。

“這，這……”蕭起賀一時語塞，似乎不知道說什麽，只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。

“你信嗎？”皇上又問。

蕭起賀道：“旁的我不敢說，但是，我覺得三皇叔沒有那個膽子。”

皇帝點頭：“他確實沒膽子，但是，有人給他支招，他不見得不動心……”

說到這裏，皇上頓了頓，手裏的棋子遲遲沒落下，他微微皺眉：“朕已經年過古稀，你三皇叔也已經是不惑之年，朕一直霸著皇位不松手，他受人挑唆……想要弒父奪位，也很有可能……”

蕭起賀的臉色發白：“皇爺爺，您……您為什麽告訴我這些？”

“如今朝堂宮中，朕能信任的親人，也只有你了。”

蕭起賀眨了眨眼。

皇上之所以新任蕭起賀，其最大原因，說起來也可悲，那便是蕭起賀這輩子都無緣皇位，他這破破爛爛的身子，稍稍一場風寒，都可能要了他的命，他這輩子估計都活不過皇上……

“皇爺爺，您信任我，孫兒很開心……”蕭起賀道，“不過，您說的這件事，孫兒也不知怎麽辦……”

“朕與你說，不是問你辦法，只是問你如何看。”

蕭起賀頓了頓，棋子落下：“孫兒覺得，三皇叔他若是真的給皇爺爺下毒，留他不得！若三皇叔是被人冤枉……皇爺爺也不能誤殺親子。”

皇上：“你說了跟沒說一樣。”

蕭起賀有些局促，站起身來：“這件事，確實超過了孫兒的能力範圍，我陪您下下棋，談談天還可以，這種朝堂局勢……”

說著，他搖了搖頭，就跟懵懂的小兔子掉進狼窩似得，實在跟朝堂傾軋不是一個路數。

“杜冕呢？”皇帝又問。

“杜相爺？”蕭起賀對杜冕的事情，興趣泛泛，“我倒是覺得他不會這麽這麽做。”

“為何？”

蕭起賀道：“孫兒覺得，杜冕是個正直的人。”

皇帝聞言，微微嘆口氣。

“皇爺爺，咱們不說朝堂了，繼續下棋吧。”蕭賀道。

皇上揉了揉眉心，手裏捏著棋子，正要落下，卻忽然頓了頓，這次換成他猶豫了……

蕭起賀盯著棋盤，又看看皇上，就等他落子了。

皇上嘆口氣，將棋子放在一旁：“朕累了。”

蕭起賀眨眨眼，頓了頓站起身來，說道：“那孫兒就……”話說道一半，整個人忽然腳下一踉蹌，險些摔倒。

“起賀？！”皇上連忙道，“你沒事吧？”

蕭起賀搖搖頭，聲音嘶啞疲倦：“就是有些頭昏……不礙事的……皇爺爺，孫兒告退了。”

皇上對一旁的太監道：“太醫院叫上章禦醫，你們把世子親自送回去，讓章禦醫給世子好好看看。”

“是。”

皇上又看向蕭起賀：“等身體好了，多來宮裏走走。”

“是。”

蕭起賀應下，被小太監扶著，走出了禦書房。

此時的杜揚嵐還跪在外面，見到有人出來，心中一緊，但是看清走出來了的人是蕭起賀，不免有些失望。

還以為是皇上願意見她了……

杜揚嵐避開蕭起賀，一眨不眨地繼續盯著門口，就像是等待餵食的貓兒，盯著自己的空碗。

蕭起賀從臺階上下來，走得緩慢遲鈍，像是隨時護昏倒似得。

杜揚嵐目不轉睛，只看著大殿門口。

“杜小姐。”蕭起賀走到杜揚嵐身邊，停住了腳步。

杜揚嵐不由轉頭看他。

“皇爺爺心情不佳。”蕭起賀的聲音都透著一股子虛弱，“你與其在這裏跪著，讓他心中不悅，不如暫時回避……”

“多謝世子提醒。”杜揚嵐說道，但是膝蓋卻動也不動，還是筆直地跪著。

“唉……”蕭起賀輕輕嘆口氣，“那，杜小姐保重吧。”

說完，他越過杜揚嵐，慢慢吞吞地走了。

杜揚嵐依舊挺直腰板，目不斜視看著大殿門口。

“啊！世子！”

“世子殿下！”

身後忽然傳來一道驚呼。

杜揚嵐轉身一看，蕭起賀竟然倒下了。

“快！快去稟告皇上！”護送蕭起賀的太監，大喊了一聲。

這時候皇上已經從大殿裏急匆匆出來了：“這是怎麽回事！？”

“回皇上，世子殿下昏倒了！”

“傳禦醫！”

“是！是！”

杜揚嵐跪在一旁，眼前的宮女太監腳步匆匆，要把蕭起賀擡進宮殿裏去。

“不要動他！”杜揚嵐忽然喊了一聲。

眾人聞言，看向她。

杜揚嵐還跪在地上，猛地起身，膝蓋無力，打跌一下，差點又跪地上。

“先不要動他。”杜揚嵐說著，踉踉蹌蹌走到了蕭起賀身邊，沖皇上道，“世子殿下現在昏迷不醒，原因不明，最好不要輕易移動。”

皇上擺擺手：“都離遠些！”

杜揚嵐走上前去，又說道：“皇上，能讓我看看世子殿下嗎？”

“你能救他？”

“請讓我試試。”

皇帝點頭。

杜揚嵐走到了蕭起賀身邊，他就這麽閉著眼，屍體一般倒在小太監懷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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